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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兔番外 - 螢灯語り

 

 

 

那是他和她一起度過的第二個夏天。

這樣說也許並不準確,應該說是「他以這幅姿態」與她度過的第二個夏天。不過與之前僅有烏鴉身形時確實是不一樣,現在的他有手有腳、能吃能躺,很多時候還要被她拽過去做家務。比起以前、的確是更有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實感,除了要親自動手幹活的部分、他倒還都算得上喜歡。

 

「……高杉?」

「……怎麼了、我的巫女大人?」

「……後院有些雜草需要處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多久前的那件事,現在的她對他講話時、聽上去好像客氣了許多。……她到底是位人類女性、會因為這種事感到尷尬也正常,突如其來的身份置換也把這件事添上了點不那麼合適的色彩。但她還是主動開口來求他幫忙了,由此可見、她是真的不喜歡除草。

 

「……只有後院的雜草需要收拾嗎?」

「……你要是不介意的話、神社後面也有一點……」

「需要我的話、直說就好了。」

 

顯然她並不願直說。於是她閉上了嘴、默默地退到了一邊。今日閒來無事、他胸前衣襟也敞得隨意,她挪開視線、在心底裡暗自砸了咂嘴。

 

……沒錯,就在沒多久前、肉體上的歡愛他們兩個與彼此共同嚐過了。說來有點奇怪、明明是同一具身體、也能體會出這隻烏鴉有刻意地模仿,但還是不一樣、她還是覺得不一樣。怎麼說呢、如果是這隻烏鴉的話……

 

……總感覺他、好像不是很喜歡這種事……?

 

若是平時遇上了這種對方可能不情願的情況、她都會乾脆地杜絕掉第二次的發生。可現在她也說不清,這隻烏鴉只是和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若無其事地在那裡為她拔草。

 

「……你……不願意做的話、直接用神力也可以的。」

「沒關係。」

 

……她說不上來。說不定如果是……真正的他在這裡的話、他也會這樣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地對待她。和這隻烏鴉在一起相處的時間長了、她也沒辦法完全講出他和真正的他的區別了。或許那本來也就只是一種感覺,他們長得一樣、性格也相同,就算內核已經變更、旁人也不會發覺出任何異樣。

 

……可他現在、已經是……

 

「……都弄好了。接下來想要我做點什麼?」

「……沒什麼了。你想回去鳥巢小屋的話、那就……」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嗎?」

 

「……我就……算了。我還有事……」

「我可以等你處理好。」

「……。」

 

就連難纏這點也一模一樣。她低下頭、盯著小院地上葉片形狀的陰影。她並沒有不想同他一起回去,與此同時她也沒有很想繼續這段關係。……你現在可是神明大人了,她很想這樣對他說。不過八成他也只會來一句,……那又怎麼了?腦子一熱在他眼前脫去了巫女裝束的白癡舉動要用接下來的不知道多少個日夜來緩解,院子裡陽光很足、她開始頭痛了。

 

「……還是想讓我來幫你做?」

「……不、我自己來就……」

 

他抬起一側的眉毛,「……是嗎?那我就先不打擾你了。」

 

……他要走了嗎?

 

「……你想我晚飯時間來接你、還是晚飯後再來?聽說今天村中有漁人捕了些新鮮鰻魚……」

 

太陽一路向西、鑽進小屋的晃眼陽光也愈拉愈長,直到遠處火紅一片到達夕陽。她盯著眼前剛烤好的肥美鰻魚、他還特意在醬汁裡加了些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砂糖,吃起來竟和記憶中在江戶吃到過的味道一模一樣。……讓神大人為了他的巫女親自下廚、好像她整日都在這裡享受一些大逆不道之事。……喔、還有這個,她虔誠地雙手捧起那枚小碗至嘴邊,……鰻魚肝湯……

 

他發現他其實並不討厭她性格中柔軟的那一面。……也算不上柔軟、或許應該說是還帶著些稚氣,花言巧語倒不是太好用、但用些料理和點心就能輕易把她勾走。……這身體原本的主人也是被這一點所吸引嗎?他倒是有些遺憾,他們如此相似、若是能聊上幾句說不定會成為志趣相投的朋友。他能讀取那些記憶、卻沒辦法明白依附於其中的感情,某段記憶中她在戰場上與他並肩奮勇殺敵、同天夜裡竟縮在他懷裡舉著酒杯、吵著鬧著要吃點心。……哎呀、這可實在……。不管重看幾次、他都忍不住發出這樣的感嘆。

 

「……不知道是不是合你的口味?」

「……嗯。蠻好、蠻好的……」

 

她不想顯得太開心、也不想看起來太過在意,……真好!呀、有這樣好吃的鰻魚,還有眼前的……

與他相連的陰影中多出了一對翅膀。……現在再注意到這點時、她心裡也沒有什麼波動了。是因為真的已經不再在意他是隻烏鴉這件事了嗎?可是如果是真正的他、就算他多了一對翅膀、那也無……

 

她搖了搖頭、她覺得她不應該這麼想。可腦袋裡突然閃過的那些畫面是不會騙人的,她眨了眨眼,他骨節分明的手、他似乎比常人略高一些的體溫,也會偶爾散亂的頭髮和柔軟的嘴唇……

 

……烏鴉的嘴、居然不是硬的……

 

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去。鰻魚的油脂和米飯混在了一塊兒,她沒注意到今天碗裡的米飯比平時多了一點兒。混在其中的小刺可以忽略不計、被湯汁浸泡著的鰻魚肝也被她小口小口地細細品味完。他沒特意控制表情、只不過嘴角一直上翹,顯然他並不認為那是因為她的吃相像個吃到了不太常吃的美味的小孩、而是因為他的廚藝精湛。他清了清嗓子,「……我來洗碗吧。正好在我們出發前、你可以趁這段時間做點準備。」

「……嗯……」

 

吃了人家煮的飯、就不太好再拒絕人家的邀請了。只是她還是摸不清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看起來沒有很喜歡男女之事、可是卻三番五次地邀她去過夜。若僅是想和她肩並肩躺在一起的話、這對她來說簡直堪稱是隱刀村的靜心修行。大方承認自己的慾望倒是並不應該感到羞恥,可她作為他的巫女、總覺得一切好像過了頭。在他的縱容下、顯得更加……

 

她收拾好了毯子和枕頭。……曾經她是不需要這些東西來入睡的,和他在一起後她越來越怠惰、越來越鬆懈,她也想抱怨、可他只是對她講,晴天曬被褥會讓它變得更加舒適好睡。她的刀許久未出過鞘了、當上巫女後更是要常常對人笑,那些苦澀、恨意、殺伐與血淚,好像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雖然……她把那絕不能冒出來的念頭嚥了下去,裹胸的布條也比平時鬆了一點點,「……我都拿好了。……走吧。」

 

 

枕頭毯子和被褥、再加上那身巫女裝束,走在山路上的小巫女像是要將自己獻上換取神明的祝福。但只有小巫女知道、她心底裡還在期盼那些不該期盼的,專注於當下也不是什麼壞事、去鳥巢小屋也是神明大人親自邀請。哼著小曲的神明大人為她敞開大門,她撇了撇嘴、把手裡的被褥全都丟進了鳥巢。

 

他拍了拍手,「巫女大人放置被褥的手法還真是別緻。」

雜亂的被褥飄在空中、她仰頭看著它們自動疊好排齊,「……我知道你會幫我鋪。」

 

他轉身望向門外的最後一點夕陽,「天就快黑了。……夜裡想和我一起做點什麼?」

 

……這種事、還需要來問我……?

 

「和我一起」四個字聽上去十分曖昧。……我都到你的住所過夜了、還要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你沒什麼想法的話……」他突然笑了起來,「……想讓我讀書給你聽嗎?」

「……嗯?」她愣了一下,「……嗯、也不是不可以……」

「聽上去好像有點勉強。」

「……不、我只是不知道你要讀什麼書給我……」

 

他抱著她飛進鳥巢,動作一氣呵成、她也毫不驚慌。莫名的默契把他們兩個連結起來,他說畢竟是她和他足夠有緣、她才能成為他的巫女。「他的」兩個字一出、她沒忍住砸了咂嘴。

 

「你讀過『源氏物語』嗎?」

「……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和我想的大差不差。……那麼、你知道它是關於些什麼的嗎?」

「……都叫『源氏物語』了、想必是有關這位『源氏』的故事……」

「沒錯。」他從不知道哪裡掏出來一個大盒子,打開盒蓋、裡面放著的是已經微微泛黃的手抄古籍。他手上擺弄著書頁、眼神卻時不時地飄向她,「……想舒服點的話、就把外衣脫了吧?」

 

「……啊、嗯……」

 

窗櫺那一頭夜色漸濃、夏夜蟲鳴伴隨著書頁翻動,若是想脫去那件白衣、那麼巫女紅袴的袴紐也自然會鬆。身上只剩貼身的襦袢,她蓋上毯子,……風透進來時、居然會有一點冷。

 

「『源氏物語』是以距今幾百年前的平安時代為背景、圍繞光源氏的生平來展開。……當然、光源氏行事風流,所以自然也包含了他的諸多情感糾葛……」

 

……什麼啊、原來是……那種不能登大雅之堂的書本嗎……?

 

她爬了起來、絕對不是因為她想看看書頁上到底有沒有大家衣衫不整的圖畫。那些密密麻麻的漢字惹得她頭暈,……真是的、情感糾葛在哪裡呀?難道所謂的情感糾葛、就是字面意義上的……

 

「……今天就來讀比較符合當下季節的一帖好了。這一帖名為螢,是一則關於在螢火下窺見心儀之人容貌的故事……」

 

故事的背景有點冗長。她縮在毯子裡,不再那麼期待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大家一起光著身子的場面了。……這隻烏鴉、偏要叫我過來,難道就為了讀這種故事來給我聽嗎?她瞇起眼、一半的心思都飛到屋外蟲鳴的節奏上去了。……這一帖的主角叫做玉鬘、是個總是帶著笑容的可愛女子。源氏將戀慕玉鬘的兵部卿親王請到家中、與玉鬘會面,源氏「窮極無聊、自作主張」,專想等候兵部卿親王來訪、以便偷看他們兩個的情狀。對此兵部卿親王自然是一概不知……

 

她皺起了眉,……怎麼會有這樣無聊的人?

 

他並未發表任何看法、只是繼續念了下去:黃昏已過、夜已朦朧,兵部卿親王斯文地坐在屏風前,玉鬘在東面的房間、由侍女代她與親王相見。源氏事先用心佈置,在屏風後、來客看不見的內室中佈置了香爐,香氣瀰漫空中、兵部卿親王也是被戀情熏得頭昏腦熱,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自己對玉鬘的戀慕之情……

 

「……那玉鬘呢?她似乎又不怎麼喜歡他……」

「她確實不喜歡應對這種事。……可她又怕源氏以勸導為藉口闖進她的屋子,於是她溜出房間、坐到了屏風後。源氏走到她身邊、撩起一條屏風上的垂布,……同時周圍忽然發出亮光,讓兵部卿親王得以窺見屏風後玉鬘的側影……」

 

……兩個大男人、可真不害臊。

她撇了撇嘴,「……那光亮是哪裡來的?」

 

他用手拄著臉、將目光移向了她,「……你來說說看?」

「八成是舉起了燭火之類……」

 

他笑著搖了搖頭。……除了燭火以外還會有什麼?那可是幾百年前、估計連油燈都……

 

「你想知道嗎?」

 

她其實也沒有多麼的好奇,但話懸在半空中總是讓人心裡癢癢。已經在被褥裡捲成一團的她活動了一下身體,「那你倒是說說看……」

 

霎時間小屋內的油燈全數熄滅。屋內一片漆黑、只剩窗前的一點月色。本能使她立刻全身緊繃,「……怎、怎麼了?」

手上傳來他的溫度,他的聲音好似貼在她耳邊,「……你看。」

 

一顆、兩顆、然後越來越多,小小的光點飛舞在小屋中、乍一看也似那星河。無論什麼世代、自有那無聊之人收集夏夜的螢火偷藏在袖子裡。只不過他不為了窺探小巫女的容貌、也不是因愛慕不得才想去做些捉弄她的荒唐事,他牽著她的手、看著她眼中倒映著的閃爍,「……現在……我的巫女大人、可知這一帖為何叫作這個了?」

 

……這隻、這隻烏鴉……!

 

還好還好、在這星星點點的螢火中沒人能見到已經到了她耳朵根的那抹紅。她在心裡默默重複起了書中的原話,窮極無聊、自作主張……窮極無聊、自作主張……!

 

書本上的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畢竟玉鬘沒那麼喜歡兵部卿親王、也不想和源氏不斷拉拉扯扯,她最終嫁到了別人那裡去。但氣惱的巫女會在黑暗中亂親別人,她曾經的沉著和果敢都到哪裡去了?她只知道他竟敢這樣捉弄她、她也一定要讓他先氣息紊亂。可她不知道,半人半鴉的他並沒有那些肉體上的慾望、更別說是快感了。他做的這一切或許真的是出於純粹的無聊,抑或是他想再度親眼瞧見她雙眼迷離的可愛。折騰了一通、她自己倒是先亂了陣腳,匆匆忙忙分開的唇角還沾著剛交換過的唾液。他把她扣在懷裡,「……怎麼、裝模作樣地拒絕了我那麼多次,現在倒是開始主動進攻了?」

 

她不作答、反手掐他的手背逼他鬆手。散亂在一旁的被褥相當礙事,暫切脫離烏鴉掌控的她向側後方一滾,卻一下撞上了他特意放軟的翅膀、沾上了幾根羽毛。

 

「……你知道嗎?」他抖了抖翅膀,「……曾經與源氏拉拉扯扯的眾多女性之中、有一位叫做朝顏的公主。」

 

她當然不知道、她甚至連漢字都不識得幾個。表面上她正望向他、似是在認真聽他說話,但他知道她還處於防禦的姿態、也正時刻觀察著他那雙翅膀的動向。他沒放在心上、繼續說了下去,「……也可以叫她作『槿公主』。……幾百年前的平安時代、人們將『槿』稱作『朝顏』……。」

 

她揚起了眉。

 

「……不過看你也不怎麼感興趣。接下來的部分我就不繼續……」

 

她狠狠地敲了兩下他的翅膀,「……你說。這位『槿公主』怎麼了?」

「……槿公主是源氏從小就迷戀的女子之一。出身高貴、也時常被作為源氏正妻候選人而提及。當然、公主本人也對源氏有意……」

「……那他們為什麼沒能在一起?」

「你是怎麼知道他們沒能在一起的?」

「因為和我叫同一個名字的公主、肯定是個聰明人。」

「……哦、是這樣嗎?」

 

四周的螢火蟲還在一閃一閃,雖然漂亮、卻會惹得她不高興。她夠不到窗子、只能任由這些可憐的小蟲飛舞在小屋裡,隱約間還能看見那隻烏鴉臉上的不懷好意。……你說、什麼樣的烏鴉才會在下巴上留一撮小鬍子?

 

「……不過、槿公主最後的確沒有成為源氏的妻子。在她了解到源氏的情史和與他交往過的女人們的命運後、就將成為他的妻子一事的可能性永遠排除了。」

 

她哼了一聲,……你看、她確實很聰明。

 

「……雖然槿公主拒絕了源氏的追求、他們還是保持著交換書信的關係。儘管對於他們是否有些更加親密的接觸一事……」他微微側過頭、望向了她,「……眾說紛紜。」

 

「自古以來、人們的愛好也不過是津津樂道別人的私事……」

「也許閒話並不都是空穴來風。」

「……你這隻烏鴉、又知道些什麼啦?」

 

「我不知道那位『槿公主』與源氏之間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但在我眼前的這位『槿公主』……」他瞇起眼、嘴角帶著笑,「……大抵是對我有意。……不然怎麼會吃了條鰻魚、就帶著枕頭和被子跟我上了山?」

 

……真是沒趣!

 

她不想同他講話了。她踢開他的翅膀、試圖從身後鳥巢的邊緣直接翻出去。那些螢火蟲也聽不得他這些令人渾身發麻的言語、齊刷刷地為她分出了一條閃爍的通路。鳥巢距離地面有一定高度,落地時她順勢翻滾、避免自己受傷,可惜狡猾的烏鴉早就預料到了扮作巫女的小野兔會到處亂跑。他打了個響指、小屋的門連輪廓也沒剩下、憑空變成了一面牆。

她氣得咬牙,……對了、還有那邊的窗子!她立刻換了個方向、準備從窗子那兒逃出這無聊烏鴉佈置出的、專門用於作弄她的現場。……既然你這樣喜歡捉弄我、那我就戳爛你的紙窗!

 

……戳、戳不破……!

 

「哎呀、哎呀,槿公主怎麼這樣野蠻、連別人家的紙窗也不放過?」

「你這個……」

「要不要我把天花板也為你敞開?……哎喲、差點忘記了,我們槿公主可沒長翅膀。」

 

槿公主沒長翅膀,但槿公主會助力跑跳回鳥巢、再從後方給他一記勾拳。……你看、想吸引目標回到原地、有時候只要略微施加一些手段。他輕鬆躲開她的進攻,看小兔子在這充斥著螢火的夏夜裡氣得滿頭大汗。他倒是慢悠悠地用翅膀為她扇起了風,「……辛苦了辛苦了、我的槿公主。」

「誰是你的……!」

「誰剛剛親了我、誰就是我的。」

「……你是小孩子嗎?」

「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這撮鬍子才顯得我比較老。」

「你——」

 

那已經鬆了的袴紐經過這麼一番折騰、終於再也掛不住她的腰。趁著她低下頭想重新把它系起來的功夫,那隻烏鴉趕緊鑽了這空子、湊到了她眼前去,「……還有這個必要嗎?我看你也折騰得很熱了。」

他的翅膀已經無聲無息地繞到了她身後,只需要一點力氣就能把她推進他的懷。怒氣沖沖的她張大嘴、在他肩上用力咬了一口,腥腥鹹鹹的味道滲入口腔中、螢色的光亮中顯不太出那抹紅。她有點慌了神,「……你……幹嘛不躲?」

 

「我要是躲了、你的氣還往哪裡撒?」

「……倒是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也可以就這樣大聲喊好痛,然後倒在你面前、激發你的愧疚。」

「……那我肯定會頭也不回地走掉……」

「……是嗎?我們的槿公主、原來是這樣鐵石心腸的女人啊。」他忽然抖了一下,「……唔。」

 

「……怎、怎麼了?」

「……只是有點痛。我們的槿公主伶牙俐齒、嘴上也不饒人……」

「那要不要我另一邊也咬一下、讓你痛得均勻一點?」

 

他聽上去似乎真的不太舒服。她咂了咂嘴,「……好了、好了。……讓我看看你的肩膀。萬一……萬一傷口需要處理……」

她嫌棄地幫他解開衣帶、脫去他的上衣,「……別動。讓我看看……」

 

他不再繼續耍嘴皮子了。他裸著上身、乖乖讓她查看肩膀的情況。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久了,有時她會不太記得眼前這個傢伙並不是人類、一般的利器也傷不了他分毫。他的肩上什麼也沒有,得逞的小鬍子烏鴉狡黠一笑、把她撲倒在了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鋪好的被褥裡。

 

「……走開!」

 

惱羞成怒的小兔子也只說得出這麼一句。她捶著他的胸口、那力道卻顯然沒怎麼上心。……畢竟這是她日思夜想的那具身體,真把他捶走了又該找誰負責去?他倒完全是一副討人厭的大鳥作派、用他那扎人的喙在她臉上啄來啄去,原本寧靜平和的夏夜一下子變得悶熱,……對了、本來跟著他過來、是想要……

 

「……我嗎?」

「……誰、誰會想要……」

 

她氣息紊亂、他身上的某種香氣伴著汗水變得更濃,把她腦袋裡的「我討厭你」四個大字也趕了出去。……你想我、我也想讓你想我,就這樣他把她的想法也霸佔、不留一點餘地。她衣衫凌亂、引神明犯錯算是大忌,可神明不在乎,神明喜歡花賽錢箱裡的銅板、也喜歡帶著私心為他奉獻出全部的小巫女。她深吸了一口氣,「……快點……快點走開……」

 

他輕咬她的嘴唇、然後在她脖頸上留下一個個紅印。他有時感嘆人類身體的便利,讓他可以吻她、咬她、然後分開她帶著紅斑的雙腿。曾經他觀賞這不雅行為時覺得庸俗至極,親自上手時倒是沈迷其中、覺得有趣。他抓亂她裹胸的布條,下半身的內衣難以解開乾脆直接動用神力。……哎呀,真是庸俗至極、庸俗至極,一人一神此刻也像是在春畫裡。

 

「……唔、……嗚……!」

 

這淫靡之聲就連那些螢火蟲也聽不下去。他把頭埋在她腿間,都說人易食髓知味、他這隻烏鴉也沒強到哪裡去。鹹鹹澀澀的味道似已經加好了調味,越是品味就越是濕潤、溢出來的體液幾乎快就那樣淌下去。講究之人仔細品味菜餚時不會放過盤中的任何一點醬汁、他亦是如此。他伸出舌頭、在她那狹窄的小洞入口處打轉,她抓起毯子發著抖、雙腿也因過量的刺激試圖併起來。

 

……明明、明明沒多久前還在被他捉弄呢……!

 

其實現在也是一樣,但她腦袋裡的聲音刻意沒有這樣講。不光是外貌、性格還有記憶,這隻烏鴉甚至也繼承了原本的他所擁有的男女之事的技巧。用毯子遮掩也能看出她抖得很厲害,腿間的小小凸起紅腫起來誘惑他繼續。他一邊用指腹揉弄著她那敏感的小豆、一邊用舌頭侵入她毫無招架之力的洞口,俯身在她腿間乍一看是低微臣服的姿態、實則是在對她提醒誰掌控著她快樂的開關。她用手輕推他的頭,「……停……停、下來……!」

 

烏鴉最擅長的便是故作聽不懂人話。螢火蟲為那對翅膀分出通路,翅膀落下、尖端的羽毛開始不斷撩弄她的乳尖。……你看、這烏鴉還懂得取長補短、舉一反三。沒多久她乳尖也高高挺立、被他不懷好意地撫弄起來的後側小洞也感覺奇異,他知道她自幼被作為人形兵器撫養長大,而那被訓練出的傲人五感在此刻已完全化為了弱點任他攻進。一股暖意在她小腹處聚集,那是他們都未曾注意過的某種不該存在的連結,溫暖下包裹著無窮無盡的渴望、順著血管擴散到她身體的每一處。肌膚渴望更多的觸碰、身體裡期盼著他也許會有點粗糙的碰撞,週遭的螢火增添靜謐,……我把我自己獻上、來做你的供品。

 

他坐起身、用手背蹭了蹭嘴角,「……今天倒是去得痛快。」

 

她輕哼了一聲。雖然身體還在發麻、可她也不想讓他太過痛快,況且只是一個小小的高潮、完全算不上是他的勝利。呼氣、吸氣,她爬起身、像隻貓一樣突然鑽到了他面前。他還在輕笑,「……怎麼了?……難道還是不服氣?」

她不說話、手法極其粗魯地將他的下裝扒了下去。他雙手向上彎起、表面上像是拿她沒辦法一般老實投降,實則在暗暗觀看她到底要怎麼繼續這場好戲。她解開他腰上纏著的貼身布條,他的分身也早已昂揚,……看上去就和原本的他一模一樣。……不、也許稍微大了點……

 

她跪趴了下去、對著他腿間呼氣,畢竟她還是沒有貓那般精明、無意中高高翹起的臀部上缺了顆野兔的圓尾巴。雙手扶正根部,她舌尖在他分身頂端繞著圈打轉,或許她是想效仿他來這樣扳回一局、在他眼裡卻只剩下可愛罷了。順著那條凸出的粗筋自下而上舔弄也算是在使用技巧、手上的配合也夠有誠意,她用唇在上面發出小小的嘬嘬聲,……這些都是這身體原本的主人教給她的。他在心中輕嘆,若是自己也能享受到與人無異的快感……

她倒是很賣力、就連自己正搖動著臀部也沒發覺。分身已經被她舔得濕漉漉,他笑著揉了揉她的頭,一閃一閃的螢光映出她臉的輪廓、那雙望向他的眼迷離似雌兔。

 

「……還不含進去嗎?我以為槿公主會直接上一記猛攻……」

 

他特意將「槿公主」三個字咬得很重,借他人自詡聰明人的她此刻又是在這裡做什麼呢?只要把腿打開得足夠多、甚至還能瞧見她隨著動作擺動起來的雙乳。沒人能斷定幾百年前的那位槿公主到底有沒有也和光源氏這樣做過,感情拉拉扯扯到最後誰也沒辦法說得清了。到了這一步她也將羞澀拋到了腦後去、也許是那些螢火營造出的氣氛消融了淫聲浪語。……你問我為什麼不含?……那我就含給你看。

雙唇包住牙齒只留下柔軟,也不知是誰將原本有正當目的的行為變作了歡愛。她上下移動頭部、他知道他大概頂到了她的喉嚨,在一場儀式中、祭品可能總是會有點不舒服。她眉目低垂、舌頭也不斷對他分身的頂端施加進攻。零星的愛液從她身後滴落、這些螢火蟲今夜可真是倒了大霉了。他輕輕按住她的頭、磨損她的最後一點不服氣,真是可惜、在這場本就不對等的角逐裡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機會贏。

 

……嗯……?

 

腿間的感覺奇妙。……是不是有些欺負她過了頭?頂入她喉嚨裡時他自己也有點不習慣。他鬆開了按在她頭上的手、怕真的會把她弄得不太舒服,她卻將這視為了他退縮的信號、從而變得更加來勁。為了每次能吞進去得更深、她全身都跟著一起賣力,呼吸也變得粗重了幾許。

 

……有那麼好吃嗎?

 

他想笑笑她,可腿間越來越怪異的感覺讓他也開始集中精力控制氣息。她雙手扒上他的腿、全靠用嘴巴吞吐來繼續,小腹的那股燥熱大概沖昏了她的腦袋、酸麻的下顎也能給她帶來幸福。他作勢要推開她的頭,「……好了、好了。再這樣下去的話……你就不怕我弄到你嘴裡去嗎?……嗯……」

 

耳朵靈敏的她當然不可能忽略他這微小的破綻。烏鴉發出的不自然的呻吟、顯然是她將獲得勝利的預兆。她不再只是一味吞吐、而是將舔和吸也全都融合到了一塊兒去,就連他分身下連接的軟軟的那兩團也不能倖免。……她真的不怕我會控制不住、弄得她臉上嘴上到處都是嗎?那隻不斷猛攻的雌兔只是在舔舐的間歇抬眼看了他一眼,那雙淺色眼瞳裡的挑釁和勝負欲、好像也和記憶中戰場上的她別無二致。……偷藏了螢火蟲的傢伙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先繳械投降,……你說是吧、高杉?

 

直接認輸不符合他的個性。可腿開始發軟、想要扭動起腰的渴望也越來越大,他想撲倒眼前這隻膽大包天的小兔子,把白色弄到她的臉上胸上、看她可憐兮兮卻又不服氣的樣子。他喘得很厲害,她見狀也乘勝追擊、用胸前不大不小的兩團夾住了他的分身。巫女將神大人當作了自己的戀人、於是非要在這個時候分出個勝負。他用最後一點理智開了窗子,……可別再折磨這些螢火蟲了。

 

「……看來……」她舔掉嘴角來自於他的白,「……烏鴉大神大人、也有會忍耐不住的時候呢。」

「……是嗎?」第一次體會到的快感還在攪合他的腦袋,「……螢火蟲都已經飛走了。現在……」

 

窗子被砰的一聲關起,小屋裡亮起了忽明忽暗的油燈。將背後的翅膀抖了抖,他揚起嘴角、也不再遮掩眼瞳原本的紅。他飛躍起身、壓住眼前仍沈浸在勝利中的她,翅膀揮動、在這間小屋中激起了一陣小小的旋風。他貼到她耳邊:

 

「……是來懲戒我無視紀律的小巫女的時間了。」

 

巫女奉獻、於是神明侵入。她身體裡溼滑的愛液泛濫成災、顯然這一切對她來說一點都不被動。他自上而下將她的一切收入眼底,她暗自夾緊讓他動起來時不會那麼毫不費力。他抓住她的腳踝、反向推起她的雙腿,「……怎麼了、就這麼想黏著我?」

 

她用手背抵住嘴、腿也逆著他的意思向前蹬。小腹的燥熱倒是稍有緩解、只要不看他那撮欠扁的小鬍子好像也還可以接受。他微微挑眉,突然出現在她腰下的枕頭把她墊高、他們的交合處也變得更加嚴絲合縫。被架在祭台上的小巫女身體發抖、不過這對他來說顯然還不算完。他右手伸向身後、揪下一根翅膀根部最軟的絨羽,翅膀尖端化為爪、牢牢按住了她的腿。

 

「……唔……!」

 

比普通羽毛更為柔軟的絨羽掃過她被迫暴露出的腿間凸起,每掃一下她的身體都會有可愛的反應。她躲也無處躲、因為強烈刺激而試圖逃避的身體也只是會被他緊追不捨、進入得更深罷了。……嗯、這才有了點被懲戒的樣子。

她咬住手背抵禦他額外的進攻、明明是在歡愛也好似在切磋。不知是快感還是某種不為人知的惡趣味作祟,……不夠、還遠遠不夠,他想看她因他失神、失禁、最好眼淚也崩不住。每次拔出時帶出來的體液濡濕墊在她腰下的枕頭,腿間的搔癢感充斥恥辱卻異常快樂。她如此愛慕眼前這具不斷侵犯自己的身體、就連他背後的那對翅膀也變得可愛了起來。他也不再只是依靠手裡的羽毛、顯然用指肚揉弄會讓他的目標達成得更快。手背已經被咬得通紅、她還是堅持著沒發出一點聲音,只不過她的身體已經弓成了一個不自然的形狀。……到底還是個人類。他低頭望向噴在自己下腹上的一大片,……可惜這局小巫女最終不敵快感、敗給了神明。

 

「……還、沒……」她聲音微弱,「……還沒……結、束呢……」

 

側面、後面,抱起來或者是上半身扒在鳥巢邊緣,他也想一個響指把她按倒在他的神位前、讓她體會一下被前後夾擊是什麼感覺。有無限精力的神明渴望再一次嚐到人類身體限定的甘美、不服氣的人類小巫女一次一次挑戰卻不斷落敗。他沈迷於她再也撐不住的足尖和紅著的眼,身體水分流失得太多他就用羽毛割傷皮膚餵她飲下他的血,……你現在肯定也喜歡上我非人的那一部分了、是不是?她擠在他懷裡抖得很厲害,「……已經……不、……唔……晉、作……?」

 

那是身體主人的名字、卻不是屬於他的名字。……是嗎、到了這個地步也會繼續想著那兩個字嗎?就算做了這麼多人類不可能做到的事也還是會混淆嗎?她臉上的淚模糊成一片,到底是想起了那個人還是身體已經到了極限?或許她是在用自己最後還能反抗的方式來挑釁他、他也說不清。他揮動翅膀、把幾乎完全沒了力氣的她拎了起來,……她喝了他的血、所以就算他繼續下去她也不會受傷的。翅膀尖端化成的爪抓住她的腰、既然已無法站立那就乾脆讓她雙腳離地,他雙手捏上她紅腫不堪的乳尖,……你曾經最喜歡的「我」的這雙手、也全部都給你。他不再刻意維持人形,再度進入她體內時也終於聽見了她的哀鳴。他撫摸著她小腹上被他自己頂出的凸起,……現在呢、現在你可否記住了我是你的神明?

 

她沒有懼怕、也沒有慌張,低下頭能看見的除了已經被他頂到有點可怖的小腹之外、還有兩隻烏鴉的爪。本應只屬於人類的卑劣情緒糾葛著他、可惜鳥巢小屋裡並沒有鏡子來讓他瞧見自己的醜惡。……那隻烏鴉終究成了他、無慾的生物也會沾染上他的小氣。只是她從來都對他的這份小氣沒辦法、就算是他在這樣見縫插針地到處亂撒氣。她把手和他的手疊在一起、小腹上凸起來一塊的感覺是如此奇妙。她不再糾結於勝負了,在這樣一座樹枝和泥巴築成的鳥巢裡誰又能全身而退呢?她回身討要他的吻,唇舌糾纏中他漸漸加速、她知道他輸定了。雖然……

 

大量混雜在一起的體液順著她的腿淌了下去。在剛才那本應帶來疼痛的扭曲交合中、她跟著他一起到了頂。她髮絲的縫隙裡夾帶上了他的羽毛,他潛意識裡的某種渴望在她身體裡埋下了種子,讓他收穫了她的思念、也釣出了他的慾望。……現在誰都走不了了。他忍不住用嘴去叼她腦袋上的那些羽毛、本能提醒他在事後要乖乖為伴侶理羽。紙窗那一頭似有螢火再度出現,她把頭靠在他胸前、緩緩闔上了眼。他並不需要睡眠,不過在明早第一幅映入他眼簾的畫面、是她還未醒來的朝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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