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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談

她五年來第一次沒做那場夢。

夢裡反反覆覆出現的那個身影、那種神情、還有那張不知道從小就看過多少次的臉,她終於在那天見到了。沒有想像中重逢的喜悅、帶來的只有更多的困惑和苦澀。我還需要理解些什麼?她沒有力氣去追問,她只是覺得很疲憊,疲憊到闔上眼時只剩下一片黑。

 

「……睡吧。」

 

不知道是真的想讓誰聽見、還是只是為了給她自己一點心理安慰。真的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會兒了。她把那條在隨身行李裡已經被塞得皺巴巴的圍巾抱在懷裡縮了起來,起碼今晚、讓我好好睡一會兒吧。

 

 

「早啊。」

 

……聲音聽起來有點熟悉。她睜開眼、試著讓正壓在自己肚子上的還沒睡醒的小毛團從身上下去。注意到身上除了小貓外似乎還多了點什麼,深綠色的羽織、松葉的紋樣,她皺起眉,「……又是你。」

「是我。」坐在她斜前方的短髮男人輕笑起來,「昨晚睡得怎麼樣?」

 

老實說、這可能是她現在最不想在剛睜開眼時就看見的人。她是在當刺探那男人一行人情報的間諜時才第一次和他打了照面,絕對不算是什麼能給人留下好念想的初見。對他的第一印象,該怎麼說?花花公子?我行我素?讓人猜不透摸不著?一頭短髮在一堆武士裡面倒是算得上特別,手裡抱著把三味線看起來也像個風流雅士。她不想和他這種人扯上關係,不僅僅是因為身分上的天差地別、兩個人在興趣上也毫無交集。倒不如說獨自一人在外漂泊了五年的她也沒什麼個人愛好可言,甚至只是見到人都讓她感覺有點討厭。

這五年中想接近她的人或多或少都對她有所圖,她在一開始理所當然地認為他也是這樣。這個叫高杉晉作的男人就那麼出現在她常去的商店、鐵匠鋪、藥房,最後就連自己的長屋裡他也大咧咧地走進來摻一腳。慷慨地租下這間長屋讓自己住的坂本龍馬是個心地純粹的好人、在各時各地偶遇他的次數也是在合理的範圍內,可高杉不一樣。他出現在她眼前的頻率讓她一度以為他是在監視她的行動,但他似乎也從未真的把她的什麼事告訴過他長州的同伴。他甚至在她第一次去賭場輸了個精光的時候還主動借了她一筆數目不小的錢,只不過她沒敢要。

 

「……還好。」她掀起蓋在身上的羽織,「……我這就把衣服還你。」

「沒事。」他聽起來好像心情很好,「想多休息一會的話就先蓋著吧。」

 

……確實是需要多休息一會兒,光是剛剛試著坐起來那麼一下都讓她快渾身散架了。本以為昨晚在大使館只是場和以前一樣的吵架鬧劇,結果那傢伙是真的想在那裡把自己打倒。她想到劍刃和那金屬義肢上碰到一起的那聲有點刺耳的響,他已經變得很強了。……是不是個子也變得高了些?她翻了個身、把羽織向上拽了拽。……有淡淡的花香。花香蓋過了懷裡圍巾上的那股熟悉的味道,……是因為這花香才讓她睡得好?倒是還有點好聞……。她偷偷瞄向身上羽織的主人,他難得的沒在彈琴、屋子中央地爐上的小壺散出一股茶香。

 

……這樣也好。

她忽然覺得很平靜。她還是沒鬆開懷裡緊緊抱著的圍巾,不過現在終於可以再睡一個懶覺了。

 

 

高杉晉作是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人。

起碼在旁人的眼中一直都是如此。他總想為百無聊賴的生活添上些樂子、好讓他別白來這世間走一遭。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如果還要被沒完沒了的條條框框約束起來、豈不是多少有些無聊?他當時剛與長州的同伴們抵達橫濱,正籌劃著要干出一樁大事,就在那時他遇見了她。懂武藝的女人並不少見,但她既不像是武家之女、也不似是有特定組織的忍者。她是個浪人,他看見她出現在櫻屋門前時意識到了這一點,這不是讓一切更有趣了嗎?她說自己是為了找人,可什麼人才能讓一個女人放棄一切違抗藩命在外獨自漂泊這麼多年?她帶著一堆謎團出現、可知的一切也都有些違反常理。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從來沒有哪個女人像她一樣那麼對待過他。

他多少對獲取女人的信任有些信心,但他每次出現在她眼前時她只是想盡辦法把他當作空氣。在一起行動時她也不會怎麼和他搭話、倒不如說她寧可盯著地面也不想和他多說上幾句。雖然這麼想好像有點無禮、他一度以為她是不是根本就對男人沒有興趣。但當那天在賭場和她一起玩上了幾局之後,他發現她只是單純的不擅長應對很多事,他可能也是其中之一。他設計讓她隻身前往中華街,她很強、作為一介浪人來說有點不可思議的強,使的也是沒人見過的招式。他已經不滿足於只是接近她了,她從哪裡來?她在哪裡學到了這樣的技藝?她在成為浪人之前在做些什麼?她一直要找的人和她是什麼關係?他看著坐在一旁抱著琴帶著一臉困惑的她揚起了嘴角,「音要再高一些。」

 

「……這樣?」她擰了擰最下方的系卷,「……真麻煩……」

 

自那一天之後她總會想起那陣花香。她說不上來是什麼花的香、大概是梅花吧?他喜歡梅花。他只是對著她隨便提過那麼一句、她居然就那麼記了下來。她太久沒和別人一起生活過了,久到就算是這個男人出現在她眼前也會讓她稍微有點開心。只是她仍舊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些什麼,他教她彈琴、給她唱歌,這些事都不能讓他從她身上得到什麼,更何況他也完全可以去游郭找那些藝伎一起做。

但她沒有開口問。她對在到達橫濱之後見到的所有人都是能少說幾句就少說幾句,她知道如果自己講得太多、問得太多,她說不定會真的開始在意。她不應該給自己找那種麻煩,找到那傢伙、說服他、然後就一起回去……她只是一介浪人、不需要跟任何人有聯繫。她撥起已經調好音的琴弦,但她不討厭這琴音、也不討厭他在教她彈琴時把她的手輕輕握住的動作。她知道她不可能喜歡上他這種傢伙,只是長久以來只有殺戮和求生的日子讓她有點渴望能和別人有些交集。她看了看那張總是帶著戲謔的臉,「……你就不能每次都把音調好了再給我彈嗎?」

「我也是很忙的。沒辦法每次都幫忙吧?」

 

她撇了撇嘴,明明只是每天待在別人家裡不走。

 

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麼似的,「下週我就不會來煩你了。」

 

「為什麼?」

「有點事要回故鄉一趟。」

 

「喔。」

「可能會有點久。」他湊到她面前,「但我會寫信給你的、好嗎?」

 

 

一個人的話會有點無聊。

雖然對她來說本就該如此、但沒有琴音的長屋裡顯得很空。她等了一天又一天、等到櫻花開了又謝。那天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龍馬、信要怎樣才能拿到?她什麼都不了解、什麼都不明白,也不知道寫滿字的紙要怎麼樣才能跨過那麼遠的路飄到她手裡來。她想著是不是自己錯過了、是不是就這樣在路上被弄丟了,她連名字都沒告訴過他、是不是因為這樣才沒能送到這裡?

……或者他根本就沒打算寫給我。她看見他們聚在一起在長州藩府裡分著各自的信,突然覺得自己比那些不會輕信男人話的藝伎還要傻。他只是像對那些遊女一樣隨口說說、結果我……算了。反正和他根本也算不上多熟。……他就是和太多女人那樣曖昧習慣了而已。說到底、我根本一點也沒期待他的信。

 

她接下來生了好幾天的悶氣。她不知道這氣到底從哪來、也不知道要怎麼把它散出去。她藉著這股氣清理了一個又一個的通緝犯、改善了幾乎橫濱每個區域的治安。她成了這裡小有名氣的浪人,受過她幫助的町人們送了她很多很多的禮、小孩子們則是稱她為帶著刀的大姐姐,圍在她身邊想讓她跟他們一起玩。

 

可是我想要他的信。

 

太孩子氣了、或許她本來也沒比那些小孩子強到哪裡去。路過的店他答應過要帶她去、小攤裡賣的是他給她買過的點心,就連長屋裡那幾隻小貓的名字也是由他和她一起取的。他果然很討人厭、果然和看起來一樣不著調。去游郭的男人就是那麼不可信、他從一開始根本就是想——

 

「我回來了。……好久不見。」

 

 

他不是故意不給她寫信的。

具體的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可能只是因為不知道給她寫點什麼好?在長州每天要處理的事務都很繁重、本來想拿來給她寫點什麼的紙被團成一團丟了又丟。她大抵不會想讀那些對遊女百試百靈的帶著隱晦情意的詩句、也不會想看他冷冰冰的匯報這段時間的經歷。不、比起考慮著給她寫點什麼、還不如想想怎麼樣才能快些回去。當然不是因為想見到她、只是因為橫濱也有很多事需要他處理。然後到下午得了點閒的時候,就可以再去她那裡手把手教她學琴……。她在雪中甩去刀身上的血時看起來凜若秋霜、可當真的幾乎把她抱在懷裡時才發現她其實和普通的女人一樣嬌小。他故意把氣氛搞得有些曖昧想看她會有些什麼反應、結果她只是低頭研究著手該按的位置什麼都沒發現。換作是別的男人可能會覺得挫敗、而他只是感到驚喜。她獨身一人流浪這麼多年、居然就連這樣明目張膽的調情都無法發覺,到底是真的天真到好笑還是比他還技高一籌?

 

「……怎麼了?」

 

還真是想像以上的冷漠。她把手按在拉門上準備隨時關門,但又裝出一副沒什麼大事的表情因為不想被他發覺自己心裡的不爽。但還是來氣、看見那張臉就來氣,她顯得有點不耐煩,「……你來做什麼?」

他伸手按住拉門,「之前約好了的吧?等我回來之後要帶你去吃東西。」

「……我今天不想去。」

「那你想什麼時候去?」

她拉著門的手使了點力、而他當然不會讓她就這麼把門關起。真難纏!她把頭扭到一邊,「我說了今天不想——」

 

 

結果還是來了。

真的很想和一個人待在一起的時候、就算是生著氣大概也沒辦法拒絕吧?……可我又沒想和他一起……。她低著頭一個勁往嘴裡塞著壽司,她怕她直視起那張臉之後又會生不起氣。他帶她去的地方除了賭場以外都很有趣、帶她吃的東西也都來自於附近小有名氣的店。她知道他待她很好、只不過八成他對每個人都會這樣做吧?她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覺得他總來纏著自己很煩,還是因為想到他也會對別人這樣做才會覺得如此。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腦子很亂,明明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嘰嘰喳喳、但嘴上什麼話也講不出來。她沒有提信的事、在他面前的時候好像那也沒什麼大不了。她心不在焉地聽他講著他們剛認識彼此時的一些雜話,她不知道她在期待些什麼。她以為他會和她道歉、以為他會講講他回到故鄉做了些什麼、但他什麼都沒提。明明我也想知道些有關你的事……

 

可我們好像沒有那麼熟。

 

她突然覺得心裡有點酸酸的,根本就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一起出去吃飯也只是因為有事要找我、跟他想不想見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桂和久坂……我們過幾天要在長州藩府見面。你也會來的吧?」

「……喔。龍馬和我講過了。……應該會去吧。」

 

又有理由能見她了。

他以為對她有很多話講、他也很擅長和別人就那麼有一句沒一句的扯點什麼,可真的回來看見她那張有點氣鼓鼓的臉的時候、他卻突然有點怕太多話會讓她覺得煩。她仰起頭看他時臉頰兩側的頭髮會那麼散到一邊、露出她臉的輪廓。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像一個第一印象給人有些冷酷的女人會長了一張有些圓圓的臉。還有那雙淺茶色的眼睛,顏色很是特別、特別到會讓他總是忍不住去想。他沒有因為信的事道歉、他只覺得最好以後都不要再淪落到一個還需要給她寫信才能交流的場合。就像之前那樣一起行動、一起待在長屋裡吧?可他沒能如願。在她跟著龍馬一起去刺殺勝之後、他們就徹底沒了一起行動的機會。

她不在長屋的時間慢慢變長、平時常去的地方好像也特意做了些改變。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是總會停在她長屋對街的拐角處,他意識到她在躲著他、他自己多少也察覺到了是因為些什麼。可看到她和龍馬有說有笑地一起進了長屋時、他下意識地握起了拳。對朋友不應該起什麼嫉妒的意、但她在別人身邊的時候看起來明顯放鬆得多。就算明知道他們認識的時間更長,不、也只是長了那麼一點點,那還不足以讓他平復發現自己被她區別對待了的心。他終於聽到手下的人帶來她的消息、龍馬正帶著她一起給幕府做事。……這樣一切都能說得通了。有不同的立場完全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就算已經認識了快五年——

 

可我們好像還沒那麼熟。

 

……但都無所謂。現在終於有藉口能找她聊上幾句、這樣就夠了。他看著她趁著月色回到長屋拉開了門,臉上似乎帶著點疲憊。她沒再跟著別人一起回來、這讓他心裡輕快了不少。正準備就這麼轉身回去、卻被迎面而來的男人撞上了肩。那男人什麼都沒說,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確實是個無禮的男人、但他忍不住揚起了眉毛,彷彿自己即將被捲進什麼有趣的事裡。那男人穿著一身不太起眼的黑色和裝,而那雙眼神冷漠的盯著他看的眼睛——有著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茶色。

 

 

下雪了。

距離那次他找她聊過之後又過去了一年多,在這期間他們都沒再見過面。他說你畢竟是個外人、我不知道你到底怎麼想。她當時沒表現出來些什麼、回去的路上卻越想越不爽,既然我是個外人、那你幹嘛要知道我怎麼想?當然也不是說真的就完全沒有見到,長州藩府距離長屋不算近也不算遠,剛剛好夠她在門前逗留那麼一會兒。她長屋前對街拐角處的店也一應俱全,剛剛好能讓他找到理由在那轉悠上兩圈。他們誰也沒再找誰說過話、但他們都記得上一個冬天他們還在一起看雪。

 

她對著手心哈了口氣、一邊搓手一邊走過了小橋。……真的要去嗎?就算不去找他也無所謂吧?好不容易在這段時間認識了這麼多新的人、怎麼還是要和他攪和到一起去?本來以為跟著浪士組去了京都之後就不用再見到他了,然而……。她推開驛站賭場的門、他正和土方肩並肩站在一起。……這兩個人關係好像還挺不錯的。土方居然也喜歡賭博啊?還真看不出來……。不過不用單獨跟他說話倒是件好事。接下來的半天她就那麼眼神游離地混了過去。要清理掉的盤踞驛站的流氓很多、正好幫她分散了些注意力,但她唯獨忘記了一點。

 

這群人肯定會找個機會在一起喝酒。

 

她一向不擅長這種事。雖然人很多也很熱鬧、稍微喝點酒的話也不至於那麼放不開,可她覺得這種大家都很開心的氛圍倒是會讓她覺得自己距離他們很遠。在故鄉的時候他們不被允許喝酒、就算是在每年唯一的一次新年聚會的時候也不可以。他們也不會在一起待到很晚,基本上晚飯過後沒多久就會和搭檔回到屬於他們的屋子去。等她長大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沒辦法融入進普通一些的生活裡了。……況且與其留下一些值得懷念的記憶、再看著它們全都消失而無能為力,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什麼都不參與。她舉起杯暗自點了點頭,瞄了一眼他的方向後像是為了肯定自己的想法一樣把裡面的酒全都咽了進去。

 

彈著三味線的他真耀眼。

 

到底為什麼要來、心裡想著不想見為什麼還要來見?……我根本一點都不喜歡喝酒。

 

……女人都圍著他轉。看著就讓心情不好。可他彈琴真好聽……要是只給我一個人彈就……

 

……不應該再喝了。反正他也不會來和我說話的。……他肯定會帶哪個藝伎一起回房間吧?都不關我的事……

 

頭好暈。想吐。為什麼要對著別人那樣笑?真討厭。……煩死了、要是根本就沒認識過你就好了。那種上級武士家出來的小少爺、怎麼會可能想和我這種——

 

吐出來了。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到門外的、看見外面雪地的一瞬間她就忍不住嘔了起來。噁心死了、麻煩死了,我一點都不想看見那張臉。她抓著自己的辮子靠在牆邊,剛剛吐得太厲害、甚至眼淚也跟著一起飆出來了幾滴。幸虧這裡沒什麼人、不然被人看見可真是……

 

「……你沒事吧?」

 

……。

真倒霉。

 

「我沒事。」她搖搖頭,「……我沒事。」

 

 

發現她不見了之後他第一時間跟了出來。

喝酒對他來說喝多少都算不上些什麼、但他知道只需要幾杯就足夠讓她醉。她坐得離他太遠、他連讓她少喝一點的機會都沒能得到。他們的座位都在同一側,他沒辦法看到她的臉、手上彈著的卻是教給她的第一首歌。周邊藝伎稱讚著他的技藝、他想的卻是她有幾個地方總是彈得不行。醉醺醺的同伴們問他接下來的曲子是什麼、他答的全都是曾經從她嘴裡講出來的歌名。或許這些為了幕府跑腿的傢伙們也不是那麼壞、所以就算她一直都和這幫人待在一起、我們也可以像以前一樣就那麼待在長屋裡。他突然意識到這和立場可能也沒什麼關係,因為當你在意一個人的時候、她是不是能和自己並肩作戰根本不是那麼——

 

 

「……我好多了。我沒有事、你別來管我……」

 

她在他背上沒完沒了地嘟囔著。就那麼一眼沒注意到、她就直接進入到了除了講胡話以外完全不省人事的狀態。她說她只是覺得不太舒服吐了出來,但那張臉看起來分明就是偷偷哭過。他背著她回到她的房間、又為她整理好了被褥。她手裡抓著被子、腦袋根本找不到枕頭在哪。看著她這副樣子、他伸手開始解起了她的腰帶,……起碼今天讓她好好休息一晚。他脫下她的手甲,摘下她腰帶上掛著的雜七雜八的物件,……接下來只剩下外衣了。他抓著她的手想讓她先坐起來,可是她太迷糊了、迷糊到直接趴進了他的懷裡。

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腦袋裡也突然冒出了些別的想法。她就那樣軟綿綿的靠在他肩上、讓她做什麼她都乖乖照做。他脫下她的外衣,「……好了。……都弄好了。可以去睡了。」

 

……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她沒有向後躺下去、而是雙手環上了他的背。聽見耳邊傳來輕輕的抽泣聲,他也慢慢舉起手、把她摟在了懷裡。

 

「……沒關係。……我在這裡。」

「……我好想你。我一直、我一直都好想你……」

「……嗯。沒事了……沒事的。」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他大概猜到了那違和感從哪而來。

 

「……別再丟下我一個人了。……很寂寞……」她把他抱得更緊了些,「……好不好、小佑?」

 

 

她有喜歡的人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他早該想到的、能讓她找上足足十年的那傢伙才是她真正在意的人、才是她真正想在此時此刻抱緊的人。很難說清楚那一瞬間他有些什麼感受,主動為他投懷送抱的女人那麼多、可叫著別人名字的還是頭一個。從小到大他想要什麼都能輕輕鬆鬆得到,而這個女人讓他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心裡不是個滋味。但抱著她的感覺很好、好到讓他沒辦法鬆開自己輕輕拍著她背的手。

他突然想不起來自己原本的目的是什麼了。……她很特別、讓他想知道一些別人不了解的關於她的事,她也很強、讓他想跟她搞好關係、好讓她一直和自己一起站在倒幕的這一邊。可是為什麼在那個時候、會那麼想聽見自己的名字?……好像是我一直在這裡自作多情。她喝了那麼多酒、只不過是因為在這熱熱鬧鬧的氛圍裡想念起了自己要找的人而已。她曾經流露出的不耐煩、想帶她出去的時候她臉上的不情願、在那之後躲了那麼久,……都已經很明顯了。她只是在長屋被我逗笑過那麼一兩次、我居然就真的覺得……

 

「在想什麼呀、高杉大人?」 

「在想你啊。」

 

對各色各樣的女人講這種不疼不癢的話幾乎成了他的習慣。他懷裡的女人眉眼間和她有幾分相似,可惜聲音有點太尖。他回憶著剛剛抱著她時的手感,……身材雖然大差不差、但她明顯更結實一些。

 

「……可奴家就在這裡呀。」她掩住臉咯咯笑了起來,「……怎麼、大人難道還想再來……唔……」

「……你還是不講話的時候比較可愛。」

 

她才不會用這種語氣。……但那雙脣吻上去是不是相似的觸感?她醉成那個樣子、就算他想驗證一下也無妨,況且能和他過上這麼一夜、對很多女人來說也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她總是裹著條圍巾,他第一次有機會仔細看她和裝前襟處那雪白的一條、而他忍耐住了好奇沒再繼續。他陪著她躺下、讓她靠在他懷裡直到她睡著。就這樣吧、就這樣就很好。只要能讓你感覺好一點的話……

 

看了看懷裡女人那張和她像又不像的臉,他吹熄了被褥旁的燈,「來吧。」

 

 

她在這之前只宿醉過一次。

實在不是什麼好的體驗、頭痛到讓她翹掉那天的訓練在被子裡窩了一整天。搭檔拿她沒什麼辦法、留在小屋裡為她熬了碗帶姜味的粥。她不太喜歡姜的味道、但喝下去之後確實讓她一直反胃的感覺消下去了許多。可別再喝酒了,他語氣裡有點嚴厲,不過真的需要喝的話、我會照顧你。

好啦、我知道啦!她有點不耐煩,根本就一點也不好玩。有你在的話還喝酒做什麼?

 

……萬一我不在了怎麼辦?

……幹嘛說那種話。我們會一直……

 

……頭好痛。

她裹著被子掙扎著爬了起來,被褥旁的小桌上已經備好了茶。她很少有能躺在被褥裡的機會、就算是在長屋裡時也只是直接躺在地板上。……感覺還不錯、可身上的疲乏卻絲毫沒減少。她不太清楚昨晚是怎麼回到房間的,她只記得自己扶著牆、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雪。然後好像……好像看見了他。

……真的嗎?真的是他嗎?可好像除了他沒誰也一身綠色。……他來管我做什麼?她抓起一旁的外衣,居然貼心到把身上硌人的物件都摘掉了……。她想不明白。昨晚她一邊吐一邊哭得稀裡嘩啦,他肯定看到了張相當糟糕的臉。

 

……也許可以借這個機會和他像以前一樣講話?

 

……什、什麼啊?突然出現在腦袋裡的聲音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可好像也很合理。他們就是普通朋友而已,在一起說說話是正常不過的事、之前只是因為……因為太忙沒什麼機會。她套上外衣,可是昨天還是挺丟臉的、真的還要特意去找他嗎?

 

……不過他看見我那個樣子……還幫忙照顧了我。

不、他對每個人都是那樣吧?……說不定只是可憐我、因為我看起來很傻……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走廊上。她知道偷聽別人房間裡的聲音不是很光彩、但這裡的隔音實在是沒有多好。……根本連他房間是哪間都不知道……這到底是在……?

 

……梅……

她在掛著梅字牌子的房門前停了下來。她有股直覺、告訴她這就是他的房間。她放下舉在半空的猶豫著要不要敲門的手,輕輕地把耳朵貼近了門。

 

……雖然早就知道的。

屋內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就很可愛。

 

……但還是會很……會很……

叫著他名字的語氣也帶著嬌嗔。

 

……。

……我根本就……

……不想只是和他做朋友啊……

​碎碎念

最後還是全重寫了

增加了一些惡俗的三角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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